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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前烤的那只雉鸡并不大,且大半都进了聂卿的肚子,聂卿刚被秦舫扶起来,就听见他肚子传来“咕咕”的叫声,秦舫明白了聂卿之前的尴尬,他强撑着想要扭头的冲动,依然看着她,两人近前相望,聂卿先笑了出来,开口道:“太子殿下,我再去看看这温泉谷里有没有其他的动物,你在这歇一会,我很快就回来。”
秦舫不赞同地摇摇头,轻蹙眉头,“现在天色已晚,谁也不知道那林子里有些什么,万一真有猛兽,那不是把你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,这些果子够吃,我也不是很饿,明天提白他们应该就找过来了。”
聂卿却已经提起陨铁长刀往温泉潭旁边的小树林里走了,她按住秦舫的肩膀让他坐下去,眼神里透出遥远记忆里连绵的夜色,她语气怅惘却又带着意得志满的兴奋,道:“放心吧,从前在佛母城的时候,我阿耶和阿兄常带着我一起夜行,我不走远,只在边缘看看,能不能再捞到雉鸡野兔之类的。”
秦舫依她所言,聂卿正准备离开,秦舫又突然从石头上站了起来,他拿出那把扇子,又从篝火里拿出来一个松烟火把,扇骨“哧”一声舒展开来,他跟在聂卿身边,朗声道:“我们一起去,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。”
聂卿看着他疲惫的脸,慢慢露出一个笑来,她点点头,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往松林旁边的灌木里砸,惊起一阵惊慌的小兽飞扑之声。
大燕已经由盛转衰了,谁也不知道隆庆年间这降了两成的赋税会不会再次升回去,当百姓家里的米桶变空,租子哪怕只涨多一斗米,就能彻底引爆民怨。
谁愿意以身饲养硕鼠和蛀虫呢。
大燕境内不只有一座狼山,意味着也不会只有一个林家村,如果百姓怨声载道,会有“林家村”放下药草拿起屠刀,成为“狼山”。
眼下大燕仍然维持着太平,如果北蛮人真和西戎人联手,这仗一旦打起来,西境和北境必须要连成战线,那军费和军粮从哪里供应?世家之前已经捏着鼻子吐出来不少了,可是真要动起他们名下的田地,明德殿里的蟠龙柱上怕是要沾上不少人的血。
聂家是从市坊里长出来的武将魂,他们算不上世家,也从不认为自己是望京城里的贵族,将军府徒有其表,内里能用来撑场面的金器古玩都没有两件,浓重的草莽气息要依靠这座府邸一代代的女主人来中和。
他们永远和土地站在一起。
聂河选择隆庆帝,她要选择太子舫,烂肉成疽,不破不立,她看中了能和土地站在一起的人,她注定不是金丝雀,她要做冲锋陷阵的马前卒,和她的父亲兄长一样。
如果他们能成功实现心中所想,那他们会在大燕历史上成为最为声名显赫的一对君臣。
在这奇诡的温泉潭旁边,寒冬腊日,灌木丛中竟然有不少活蹦乱跳的野兔,二人打了两只最肥的洗剥干净又美美地烤了吃了一顿,他们没有再进一步谈论大燕如今四境的窘况,饭饱之后,困意便一层层地如波涛一般涌上来,二人围着篝火和衣而眠,一夜好睡。
第二日天色大亮,篝火都已燃尽,二人才堪堪从睡梦中醒来,浑身肌肉都松弛着,过度奔袭的疲惫和死里逃生的后怕都已悄然散去,聂卿满足地咽了一口口水,温泉潭旁边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,透着清新的气味。
提白他们找过来的时候,聂卿和秦舫刚把一只肥嫩的雉鸡架上火堆,两人看着眼下青黑满脸透着死气从树林里钻出来的一干人,下意识有些心虚,秦舫站起身,适时把烤鸡藏在身后,面色沉静地看着自己的两个侍卫。
沈逢川气喘如牛地从一众沉默的将士中间挤出来,他手里的关王刀都快拿不稳了,看见聂卿和秦舫都好端端地在那站着,立刻把他那把人人敬畏的刀往地上一扔,两只手轻轻给提白按白二人一人来了一拳,“我就说这两小子大难不死吧,就你们两急,他娘的那么高的坡直接就往底下跳,人没找到差点把自己给跑死,一路追过来可把老子累着了。”
他毫不顾忌地岔开大腿大马金刀往地上一坐,鼻子重重翕动两下,两只鹰一样的眼睛直直盯向秦舫身后,开口却道:“烤的什么东西那么香?”
秦舫轻轻咳嗽一声,将身子挪开了,火堆里添了好几根大木柴,此刻火有点大,那鸡皮底下一层已经被烤得焦黑了,沈逢川腾地一下从地上蹿起来,急不可耐地把秦舫往旁边一推,埋怨道:“臭小子好不晓事,我们这群人为了找你们连夜追过来,你们倒好,在这里烤鸡吃。”
他冲过去把烤鸡从火上拿了起来,心疼地看着底下被烤坏的那一块,转而拿起串着烤鸡的木棍,慢悠悠地在火上转了起来,火舌均匀地舔过每一寸鸡皮,聂卿站得离沈逢川比较近,耳力又好,听见这名震北疆的大将军在小声嘀咕:“哼,真是暴殄天物,这么肥的鸡,竟然不好好烤,哼,就不配吃,便宜了我老头子。”
西疆军跟过来的那几个精锐此时也长舒一口气,大飞站在最前面,绕着聂卿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,他上上下下打量着,想对着聂卿上手检查一下身上有没有重伤,却被聂卿眼疾手快一把按住,她额角轻轻跳动一下,然后看着众人面带歉意道:“我身上没什么伤,兄弟们劳累了,先快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吧。”
大飞脸上惊讶的神色都收不回去,他眼带崇敬和欣喜,“你小子可真是命大,从这么高的悬崖上掉下来竟然还活蹦乱跳的,连胳膊腿都没断,说不定真有什么天神在保佑你。”
聂卿看着大飞虽然话语之间还是很有力,但是脸上疲惫的神色怎么也遮掩不住,弱水崖虽说算不上什么特别高的悬崖峭壁,但是地形很是崎岖,他们是从崖顶绕过来找的,想必一夜都在赶路,她心里流出一股淙淙暖流,伸手拍了拍大飞的肩膀,“没有天神在保佑我,要真有人保佑,那也是小六他们,你们在这坐着,这林子里野兔雉鸡挺多的,我去多打几只,咱们吃饱了休整一下再回西疆。”
那边,提白和按白一见秦舫走过来,就先跪在了地上,他们低着头,语气冷酷:“属下该死!竟然让您冒了这么大的危险。”
但秦舫自小跟他们一起长大,听得出他们此刻很是自责,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,弯腰把两个人扶了起来,开口道:“此事与你们没有关系,是我大意了。”
“咸赤达不愧是老狼王最亲近的儿子,他是老狼王亲自带起来的狼骑头领,”秦舫拍了拍两人的肩膀,示意他们坐下,“沈逢川不是傻子,他们设计在鞥州境内截杀,怎么可能会放过弱水崖这个地方,此地一马平川,只有弱水崖是战马无法攀爬上去的,只是咸赤达一心想要把沈逢川的头颅带回去送给狼王加冕的礼物,才给了我们机会。”
提白按白似乎还想开口请罪,秦舫却对他们摆了摆手,率先开口问道:“顿白呢?你们可先照顾好他了?”
二人对视一眼,还想往地上跪,却被秦舫牢牢按住肩膀,秦舫面目冷下来,轻声呵斥:“行了,现在还有这么多人在,沈逢川可一直在盯着我们,你们要是还往地上跪,是觉得他们不会对我的身份起疑吗?”
提白闻言果然笔直地坐回了石头上,他刚想开口汇报,却被突如其来的痛苦压得重重咳嗽了一声,他硬把泛上喉口的血腥气给咽了下去,右手捂住胸口,脸上难以抑制地露出了一丝疼痛的神色。
狼骑出现得太突然了,沈逢川虽在阵前当着所有人的面杀掉了那个叛徒,可是已经无补于事了,北疆军精锐被狼骑切成了几段,树林道很是宽广,两边都是可供战马狂奔的平地,他们到的时候那片松林已经满地横尸,沈逢川和北疆军被狼骑团团围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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