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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赵堃他们不无辜,”刘十方没笑,依旧板着脸色,他握着茶盏,没放回桌子上,也没放到嘴边喝一口,“可是荣大帅是在事情爆发之前就对赵家人下手了,我听人说,你是风营出来的汉子,还带兵救过沈大帅。若是以前,我刘十方一定敬你,可是现在,风营还是之前的那个风营吗?它什么时候变成荣申排除异己的工具了?”
见刘十方说到后面声音一声比一声高,聂卿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,她低头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“刘将军,我能告诉你,风营还是以前的风营,它没有变,依然是西疆军最好的前锋和探卫,你不是赵堃,刘家也不是赵家,荣申奈何不了你。”
“你敢当着这么多人直言问我,刘将军,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决算不是吗?荣皓,周瑛二人都与你有着过命的交情,你不信荣申,却相信荣皓,足以说明你也掌握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信息,我们这几人中,你就是不相信我跟荣昭对吧。”
聂卿直起身子将茶盏往前推了一推,并没有碰到刘十方的杯子,她敬了刘十方一杯,道:“我的确给不出更多承诺来让刘将军相信我,荣昭也不能,所以我想直接给出一个重要的东西,算作诚意。”
聂卿先喝干了杯盏里的茶水,她没看刘十方的脸色,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兽头令牌,放到刘十方面前的桌角,荣昭见状瞳孔皱缩,在心里微微思量一番也把自己的那块兽头令牌拿了出来,那两块兽头令牌放在一起,边角处的纹路竟然巧妙地契合成了半只老虎的形状。
刘十方身形一震,他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荣皓和周瑛二人,见二人眼中也布满震惊,还没有回过神来,他仰头喝完了那杯茶水,青茶的涩味让他皱了皱眉,他看着越安,把那两块兽头令牌推了回去,粗声道:“这令牌对我而言什么用都没有,要真到了那个时候,我刘家绝对不会坐以待毙,我相信越太守,他既然肯为你二人做东办这场酒宴,足以说明你们两个是真心想打好这场仗的。”
“我知道你们京城来的未必看得起我们这种边城的莽汉子,其实我听你们说我们是什么盘踞肃州的世家心里也觉得累得慌,也就是我们一起打了仗,”刘十方抹了把嘴边的茶汁,他目光从荣昭一直移到越安身上,“我们刘家世代都生长在这片土地上,在聂大帅带兵来之前,我们就一直守护着锡蓝城。我不知道你们对我是否还有顾虑,但我敢说,此战,刘家人一定会全力以赴。你们的家还在东边,我们的家就在脚下。”
荣皓和周瑛闻言都略带羞愧地把头微微偏开了,他们一开始的确是很看不上刘家和赵家的做派,但是脸上没表现出来,没想到刘十方一直都知道。
这些年他们互相磨合,一起领兵一起打仗,一起接受封赏,周瑛站起身来,举杯敬向刘十方,道:“我就不叫你将军了,在这生活了这么些年,肃州城在我们心里早就已经是我们的家了,我虽然现在还孤家寡人一个,但周家有许多弟兄都在肃州娶妻生子了,我们退无可退,不会有二心。”
荣皓和荣昭对视一眼,荣皓先站起身来,他也举起杯盏,“荣家的情况,咱们平日带兵应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一些,荣家底下也有许多人看不惯荣申的所作所为,我虽然也姓荣,但荣申并不相信我,他让我跟荣昭互相掣肘,我能保证我带着的兵,一定会全力以赴。”
荣昭也不甘示弱地站了起来,他点点头,“荣皓说得不错,但是我也能保证,我命令的这部分兵,也会全力以赴,不落于人后。”
“那话都说到这份上了,”越安见众人把话都说开了,也慢条斯理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,他看着刘十方,“刘兄弟,我是个文人,于打仗一事上帮不了你们什么,但我能跟你保证,你父亲与我的盟约,你与我的盟约,只要我不死,就永远有效!”
他的目光移到聂卿身上,又很快转了回来,他抬高茶盏,轻轻碰了一下刘十方的杯子,青瓷清亮地响了一声,越安的眼神中包含了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,他含笑道:“我也可以跟你保证,这两人跟荣申之间,只有解不开的死仇。”
所有的杯盏都举高相撞,茶水沿着瓷器边缘晃荡着,贴出来一层浅浅的水迹,朗月之下,所有人都立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盟誓。
月上中天,菜终于都备齐了,刘十方姗姗来迟,满脸歉意地对着众人抱拳连声道:“不好意思不好意思,让诸位久等了,实在是家里有些杂事难缠,所以才来迟了,待会我先自罚三杯谢罪。”
聂卿不引人注意地往刘十方身后望了望,并没有看到刘八方的身影,她心下了然,含笑上前请刘十方入座。
“听听刘将军这句话,”越安走过来拍了拍刘十方的肩膀,指尖对着他微微晃了两晃,扭头对站在一边的荣皓和周瑛说道,“一定是想喝酒了,这我们还没说什么,他就想着找借口给自己酒喝了。”
周瑛哈哈大笑,对着正匆匆忙忙往桌上上菜的下人们扬了扬下巴,示意刘十方去看,“刘将军今晚恐怕要大失所望了,你看看,太守大人可抠了,今晚只有菜,没有酒。”
刘十方心里微微一惊,暗骂自己不长记性,之前看荣申的所作所为,他以为太守府这边也是这样,毕竟除了他,其他的将领都是望京里来的,那些世家很讲究这些,他还让家中妻子给自己熬了碗醒酒汤等他回去喝。
他拍了拍脑袋,恍然大悟道:“对对对,是我昏头了,大敌当前,怎么能喝酒呢。”
“不过刘将军也不必失望,”聂卿笑着对众人挑了挑眉,“今天虽然没有酒,但是茶管够,太守府里的茶叶库存都让我们搬了出来,都是越太守这么多年珍藏的不舍得喝的好货,就是怕诸位喝不惯。”
刘十方憨笑着挠了挠头,古铜色的脸庞上浮现出两朵红晕,他看着聂卿,认真地点了点头:“这话说得没错,我是个大老粗,要说喝烈酒我还能吹吹牛皮,但是要是喝茶,我还真有点喝不惯,头年上京述职的时候,我花了半年俸禄买了六斤茶回来,听人说,那叫什么‘君山银针’,是顶好的茶叶,后来,嗐,这事越太守知道。”
越安摸了摸胡须,忍俊不禁说道:“是,刘将军可把那六斤茶当宝贝一样带回了锡蓝城,我还记得那一年路上多雨,刘将军急行回来,身上湿透了,那六斤茶叶可保存得好好的,他送了半斤给我,那哪里是什么‘君山银针’啊,就是普通老农摘的老茶梗草草制成的,喝起来糙得很。”
众人都大笑出声,刘十方也跟着笑,“也亏了越太守及时给我送了信,才没闹出来更大的笑话。不过这事让我家娘子知道了,抱怨了我好多次,从那以后,我的俸禄就没在我兜里热乎过,我娘子比荣大帅还要清楚我的饷银什么时候发。”
“刘将军和嫂夫人鹣鲽情深,”周瑛脸上露出一个艳羡的笑,他对着刘十方拱了拱手,“实在令人羡慕,说起来,越太守和夫人的感情也是锡蓝城百姓一直津津乐道的佳话,哎,这军营里面,好像就我一个孤家寡人,啧。”
刘十方闻言拍了拍周瑛的胳膊,责怪地看了他一眼,“你少来,每回都这么说,这么多年了,肃州有名的媒人要不是军营名头拦着,你的营门早就被踏破了,也有不少姑娘托我打听,我跟你提好几回了,你自己都给拒绝了。”
偏厅里充满了其乐融融的气氛,众人上下一心,等菜肴尽数上齐,几人迅速落了座,聂卿的确扒光了太守府的茶叶库房,从越安嘴边夺下了二两上好的大红袍,茶叶的清香味道从滚烫的沸水里散出来,聂卿亲自端起茶壶,给一人斟了满满一盏。
刘十方想起身来拦,聂卿按住他的手,坚持道:“让我来吧,今夜就我们几人,不必拘那些虚礼,我是真心想请诸位来这里商议战事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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